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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泉普愿禅师
出自:《五灯会元 - 宋·普济
》
池州南泉普愿禅师者,郑州新郑人也。姓王氏。幼慕空宗。唐至德二年依大隗山大慧禅师受业。诣嵩岳受具足戒。初习相部旧章,究毗尼篇聚。次游诸讲肆,历听楞伽、华严,入中百门观,精练玄义。后扣大寂之室,顿然忘筌,得游戏三昧。一日,为众僧行粥次,马祖问:「桶里是甚么?」师曰:「这老汉合取口作恁么语话。」祖便休。自余,同参之流无敢诘问。贞元十一年憩锡于池阳,自建禅斋,不下南泉三十余载。大和初,宣城廉使陆公亘向师道风,遂与监军同请下山,伸弟子之礼,大振玄纲。自此学徒不下数百,言满诸方,目为郢匠。
上堂,「然灯佛道了也。若心相所思,出生诸法,虚假不实,何以故?心尚无有,云何出生诸法?犹如形影,分别虚空。如人取声,安置箧中。亦如吹网,欲令气满。故老宿云: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,且教你兄弟行履。据说十地菩萨住首楞严三昧,得诸佛秘密法藏自然,得一切禅定解脱神通妙用。至一切世界,普现色身,或示现成等正觉,转大法轮,入涅槃,使无量入毛孔。演一句经无量劫,其义不尽,教化无量亿千众生得无生法忍。尚唤作所知愚、极微细所知愚,与道全乖。大难,大难!珍重!」
上堂曰:「王老师自小养一头水牯牛。拟向溪东牧,不免食他国王水草。拟向溪西牧,亦不免食他国王水草。不如随分纳些些,总不见得。」师问僧曰:「夜来好风?」曰:「夜来好风!」师曰:「吹折门前一枝松。」曰:「吹折门前一枝松。」次问一僧曰:「夜来好风?」曰:「是甚么风?」师曰:「吹折门前一枝松。」曰:「是甚么松?」师曰:「一得一失。」师有书与茱萸曰:「理随事变,宽廓非外。事得理融,寂寥非内。僧达书了,便问萸,「如何是宽廓非外?」萸曰:「问一答百也无妨。」曰:「如何是寂寥非内?」萸曰:「睹对声色,不是好手。」僧又问长沙,沙瞪目视之。僧又进后语,沙乃闭目示之。僧又问赵州,州作吃饭势。僧又进后语,州以手作拭口势。后僧举似师。师曰:「此三人不谬,为吾弟子。」
南泉山下有一庵主,人谓曰:「近日南泉和尚出世,何不去礼见?」主曰:「非但南泉出世,直饶千佛出世,我亦不去。」师闻,乃令赵州去勘。州去便设拜,主不顾。州从西过东,又从东过西,主亦不顾。州曰:「草贼大败。」遂拽下帘子,便归举似师。师曰:「我从来疑著这汉。」次日,师与沙弥携茶一瓶、盏三只,到庵掷向地上。乃曰:「昨日底!昨日底!」主曰:「昨日底是甚么?」师于沙弥背上拍一下曰:「赚我来,赚我来!」拂袖便回。
上堂:「道个如如早是变了也。今时师僧须向异类中行。」归宗曰:「虽行畜生行,不得畜生报。」师曰:「孟八郎汉又恁么去也?」上堂:「文殊、普贤昨夜三更相打,每人与二十棒,趁出院去也!」赵州曰:「和尚棒教谁吃?」师曰:「且道王老师过在甚处?」州礼拜而出。师因至庄所,庄主预备迎奉。师曰:「老僧居常出入,不与人知,何得排办如此?」庄主曰:「昨夜土地报道,和尚今日来。」师曰:「王老师修行无力,被鬼神觑见。」侍者便问:「和尚既是善知识,为甚么被鬼神觑见?」师曰:「土地前更下一分饭。」﹝玄觉云:「甚么处是土地前更下一分饭?」云居锡云:「是赏伊罚伊,只如土地前见,是南泉不是南泉。」﹞师有时曰:江西马祖说‘即心即佛’,王老师不恁么道,‘不是心,不是佛,不是物’。恁么道还有过么?」赵州礼拜而出。时有一僧随问赵州曰:「上座礼拜便出,意作么生?」州曰:「汝却问取和尚。」僧乃问:「适来谂上座意作么生?」师曰:「他却领得老僧意旨。」
黄檗与师为首座。一日,捧钵向师位上坐。师入堂见,乃问曰:「长老甚么年中行道?」檗曰:「威音王已前。」师曰:「犹是王老师儿孙在。下去!」檗便过第二位坐,师便休。师一日问黄檗:「黄金为世界,白银为壁落,此是甚么人居处?」檗曰:「是圣人居处。」师曰:「更有一人居何国土?」檗乃叉手立。师曰:「道不得,何不问王老师?」檗却问:「更有一人居何国土?」师曰:「可惜!」许师问黄檗:「定慧等学,明见佛性,此理如何?」檗曰:「十二时中不依倚一物。」师曰:「莫是长老见处么?」檗曰:「不敢。」师曰:「浆水钱且置,草鞋钱教阿谁还?」师见僧斫木次,师乃击木三下,僧放下斧子,归僧堂。师归法堂,良久却入僧堂,见僧在衣钵下坐。师曰:「赚杀人!」问:「师归丈室,将何指南?」师曰:「昨夜三更失却牛,天明起来失却火。」
师因东西两堂争猫儿,师遇之,白众曰:「道得即救取猫儿,道不得即斩却也。」众无对,师便斩之。赵州自外归,师举前语示之。州乃脱履安头上而出。师曰:「子若在,即救得猫儿也。」师在方丈,与杉山向火次。师曰:「不用指东指西,直下本分事道来。」山插火箸叉手。师曰:「虽然如是,犹较王老师一线道。」有僧问讯,叉手而立。师曰:「太俗生!」其僧便合掌。师曰:「太僧生!」僧无对。一僧洗钵次,师乃夺却钵。其僧空手而立。师曰:「钵在我手里,汝口喃喃作么?」僧无对。师因入菜园,见一僧,师乃将瓦子打之。其僧回顾,师乃翘足。僧无语。师便归方丈,僧随后入,问讯曰:「和尚适来掷瓦子打某甲,岂不是警觉某甲?」师曰:「翘足又作么生?」僧无对。﹝后有僧问石霜云:「南泉翘足,意作么生?」霜举手云:「还恁么无。」﹞
上堂:「王老师卖身去也,还有人买么?」一僧出曰:「某甲买。」师曰:「不作贵,不作贱,汝作么生买?」僧无对。﹝卧龙代云:「属某甲去也。」禾山代云:「是何道理?」赵州代云:「明年与和尚缝一领布衫。」﹞师与归宗、麻谷同去参礼南阳国师。师于路上画一圆相曰:「道得即去。」宗便于圆相中坐。谷作女人拜。师曰:「恁么则不去也。」宗曰:「是甚么心行?」师乃相唤便回,更不去礼国师。﹝玄觉云:「只如南泉恁么道,是肯语是不肯语。」云居锡云:「比来去礼拜国师,南泉为甚么却相唤回?且道古人意作么生。」﹞师在山上作务,僧问南泉:「路向甚么处去?」师拈起镰子曰:「我这茆镰子,三十钱买得。」曰:「不问茆镰子。南泉路向甚么处去?」师曰:「我使得正快!」有一座主辞师,师问:「甚么处去?」对曰:「山下去。」师曰:「第一不得谤王老师。对曰:「争敢谤和尚!」师乃喷嚏曰:「多少!」主便出去。﹝云居膺云:「非师本意。」先曹山云:「赖也。」石霜云:「不为人斟酌。」长庆云:「请领话。」云居锡云:「座主当时出去,是会不会。」﹞师一日掩方丈门,将灰围却门外。曰:「若有人道得,即开。或有祗对,多未惬师意。赵州曰:「苍天!师便开门。师玩月次,僧问:「几时得似这个去?」师曰:「王老师二十年前,亦恁么来。」曰:「即今作么生?」师便归方丈。陆亘大夫问:「弟子从六合来,彼中还更有身否?」师曰:「分明记取,举似作家。」曰:「和尚不可思议,到处世界成就。」师曰:「适来总是大夫分上事。」陆异日谓师曰:「弟子亦薄会佛法。」师便问:「大夫十二时中作么生?」曰:「寸丝不挂。」师曰:「犹是阶下汉。」师又曰:「不见道,有道君王不纳有智之臣。」上堂次,陆大夫曰:「请和尚为众说法。」师曰:「教老僧作么生说?」曰:「和尚岂无方便?」师曰:「道他欠少甚么?」曰:「为甚么有六道四生?」师曰:「老僧不教他。」陆大夫与师见人双,陆指骰子曰:「恁么、不恁么、正恁么,信彩去时如何?」师拈起骰子曰:「臭骨头十八。」又问:「弟子家中有一片石,或时坐,或时卧,如今拟鑴作佛,还得否?」师曰:「得。」陆曰:「莫不得否?」师曰:「不得。」﹝云岩云:坐即佛,不坐即非佛。」洞山云:「不坐即佛,坐即非佛?」﹞赵州问:「道非物外,物外非道。如何是物外道?」师便打。州捉住棒曰:「已后莫错打人去。」师曰:「龙蛇易辨,衲子难谩。」师唤院主,主应诺。师曰:「佛九十日在忉利天为母说法时,优填王思佛,请目连运神通三转,摄匠人往彼雕佛像,秖雕得三十一相,为甚么梵音相雕不得?」主问:「如何是梵音相?」师曰:「赚杀人!师问维那:「今日普请作甚么?」对曰:「拽磨。」师曰:「磨从你拽,不得动著磨中心树子。」那无语。﹝保福代云:「比来拽磨,如今却不成。」法眼代云:「恁么即不拽也。」﹞一日,有大德问师曰:「即心是佛又不得,非心非佛又不得。师意如何?」师曰:「大德且信即心是佛便了,更说甚么得与不得。秖如大德吃饭了,从东廊上西廊下,不可总问人得与不得也。」师住庵时,有一僧到庵。师向伊道:「我上山去作务。待斋时作饭自吃了,送一分上来。」少时,其僧自作饭吃了,却一时打破家事就床卧。师待不见来,便归庵,见僧卧。师亦就伊边卧。僧便起去。师住后曰:「我往前住庵时,有个灵利道者,直至如今不见。」师拈起毬子问僧:「那个何似这个?」对曰:「不似。」师曰:「甚么处见那个,便道不似。」曰:「若问某甲见处,和尚放下手中物。」师曰:「许你具一只眼。」陆大夫向师道:「肇法师也甚奇怪,解道天地与我同根,万物与我一体。师指庭前牡丹花曰:「大夫!时人见此一株花如梦相似。」陆罔测。又问:「天王居何地位?」师曰:「若是天王,即非地位。」曰:「弟子闻说天王是居初地。」师曰:「应以天王身得度者,即现天王身,而为说法。」陆辞归宣城治所。师问:「大夫去彼,将何治民?」曰:「以智慧治民。」师曰:「恁么则彼处生灵尽遭涂炭去也。」师入宣州,陆大夫出迎接。指城门曰:「人人尽唤作雍门,未审和尚唤作甚么门?」师曰:「老僧若道,恐辱大夫风化。」曰:「忽然贼来时作么生?」师曰:「王老师罪过。」陆又问:「大悲菩萨用许多手眼作甚么?」师曰:「秖如国家,又用大夫作甚么,师洗衣次,僧问:「和尚犹有这个在。」师拈起衣曰:「争奈这个何!」﹝玄觉云:「且道是一个,是两个?」﹞师问僧良钦:「空劫中还有佛否?」对曰:「有。」师曰:「是阿谁?」对曰:「良钦。」师曰:「居何国土?」钦无语。问:「祖祖相传,合传何事?」师曰:「一二三四五。」问:「如何是古人底?」师曰:「待有即道。」曰:「和尚为甚么妄语?」师曰:「我不妄语,卢行者却妄语。」问:「十二时中以何为境?」师曰:「何不问王老师?」曰:「问了也。」师曰:「还曾与汝为境么?」问:「青莲不随风火散时是甚么?」师曰:「无风火不随是甚么?」僧无对。师问:「不思善,不思恶,思总不生时,还我本来面目来。」曰:「无容止可露。」﹝洞山云:「还曾将示人么。」﹞师问座主:「你与我讲经得么?」曰:某甲与和尚讲经,和尚须与某甲说禅始得。」师曰:「不可将金弹子博银弹子去。」曰:「某甲不会。」师曰:「汝道空中一片云,为复钉钉住?为复藤缆著?」问:「空中有一珠,如何取得?」师曰:「斫竹布梯空中取。」曰:「空中如何布梯?」师曰:「汝拟作么生取?」僧辞。问曰:「学人到诸方,有人问:和尚近日作么生?未审如何只对。」师曰:「但向道近日解相扑。」曰:「作么生?」师曰:「一拍双泯。」问:「父母未生时,鼻孔在甚么处?」师曰:「父母已生了,鼻孔在甚么处?」师将顺世,第一座问:「和尚百年后向甚么处去?」师曰:「山下作一头水牯牛去。」座曰:「某甲随和尚去还得也无?」师曰:「汝若随我,即须衔取一茎草来。」师乃示疾,告门人曰:「星翳灯幻亦久矣,勿谓吾有去来也。」言讫而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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